厲封沒死, 但其實和死差不多。

進氣少出氣多。

一半的身體都血肉模糊。

拔除的鱗片其實等同於將他身上的皮膚給削下來。

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，然而哪怕是這樣，他仍舊忍受著巨大的痛楚，沒有將眼睛閉上。

知道洞口外的楚離走進來, 看到楚離走到他面前他這才緩緩閉上眼睛。

拔出右邊半個身體的鱗片, 需要莫大的勇氣。

楚離不知道如果事情到了自己身上, 他會不會有這個勇氣。

拔一片鱗片估計都和拔除指甲一樣，那種疼鉆心。

楚離不是那種會逃避的人, 他知道厲封的這個做法，如同剛剛他自己說的那樣，起了作用。

楚離一顆心是肉長的，不是真的鐵石心腸。

有一個人用這樣的方式來企圖尋求他的原諒，楚離不會沒有觸動。

楚離在山洞外等待的時間裏他曾想過, 這些世界裏他會碰到厲封這個穿越辦的同事，他知道肯定是出現了一定的差錯。

這種差錯他和厲封都是受害者。

而在差錯中，厲封偏偏喜歡上了他。

楚離思考著, 若是他在厲封的位置，遇到喜歡的人，可能他也會想盡辦法把人給強行控制在身邊。

哪怕對方不喜歡自己。

楚離大概能夠理解。

只是當自己成為了被強制的那一方, 楚離就沒興致了。

他可沒有被虐的喜好。

目前看起來，反而是厲封，為了追求他，而用的這些手段，看著好像喜歡受虐。

楚離將自己外裳脫了下來，蓋在厲封身上, 同時幫厲封把全身的傷口給止住血。

厲封已經在巨大痛楚裏昏迷過去，眉頭深深縮著, 哪怕是昏迷，整個身體仍舊在微微顫抖著。

有那麽瞬間楚離手都擡了點起來，只是在意識到自己打算做什麽後，楚離收回手。

他沒那麽容易被打動然後喜歡上厲封。

他同情厲封，可同情不會變異成喜歡。

楚離在確認厲封還有一口氣存在之後，轉身離開山洞。

洞口設置有結界，以現在厲封的法力，他突破不出去。

當然厲封要是妖性大發，那自然可以出去。

不過楚離相信厲封不會。

離開山洞楚離前去向自己師尊覆命，將自己親眼看到的一切都稟告給師尊。

顯然師尊聽到厲封真的把半身的鱗片都剝除，有些驚訝，詢問楚離是否沒有看錯。

楚離堅定點頭，表示都是他親眼所見。

師尊轉過身，似乎在思索著什麽事，等他轉身時他神色間優異。

“楚離，你覺得厲封他拔出鱗片就能克制妖性嗎？”師尊突然問了楚離一個問題。

楚離擡頭看向師尊，在目光對視的剎那楚離知道了師尊心中所想。

他垂目後聲音清冷，聽著沒有過多感情。

“徒兒不知，以前未曾見到過類似情況。”楚離不可能給出肯定的答覆。

這是他這個角色的性格，對於楚離本人來說，他也不會直接作出斷言。

“為師也這樣覺得，鱗片是外在的，真正的妖性已經根植在厲封的身體裏，他已和蛟龍合二為一，除非他身死，魂魄被煉燒，方有可能清除妖性！”師尊嘴角的笑尤為冰冷無情。

楚離臉色微怔，似有些難以相信。

“那師尊的意思？”

師尊卻是同楚離搖頭：“他身上鱗片已除，想必恢覆到原來法力都尚需一定時日，目前靜觀其變。”

“妖就是妖，哪怕是半人的妖，那也是妖，非我同族。”

楚離垂下眼簾，掩蓋住眼底掠過的異樣。

“楚離，那半妖你就多關註，為師有預感，他會翻出一些風浪來。”

“是，徒弟遵命。”

從師尊屋裏退了出去。

剛一出去其他師弟就圍了上來，顯然都好奇山洞裏厲封情況如何。

楚離道了聲“他已拔除身上所有鱗片”，隨後就以自己還有其他人事，直接走了。

至於後面眾人聚在一起，並且頃刻間就把這些消息給散播到整個仙門的事，楚離雖然沒看到但心底十分清楚。

厲封原本是仙門眾多弟子中資質最好的人，年紀輕，學什麽法術都快，引來許多人的羨慕，大家一致都將厲封當成學習的榜樣。

而某天這個榜樣突然跌落神壇，人們最初有那麽點同情，然後同情逐漸變質。

甚至現在把厲封當成了議論的對象。

哪怕這些人來到了仙門，但終歸還是人類，沒有擺脫人類本身的劣根性。

楚離對此不置可否，他不打算出手做什麽，無論是阻止別人的議論詆毀，還是去幫助厲封。

這個角色是厲封自己選的，為了到達他的目的。

楚離不至於因為同情厲封，就將自己送上去。

他沒那麽無私。

楚離每日將飯菜送到山洞裏，療傷的藥也會送過去。

飯菜基本沒動過，藥倒是用的很快。

只是整個半邊身體都沒有了皮，要恢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，何況厲封的法力被封。

有時候楚離過來時，在山洞外他隱約能夠聽到裏面一些聲音，等那些聲音過去後，楚離才會走進去。

進去後厲封神色正常，似乎剛剛楚離產生幻聽，沒聽到洞裏的人因為巨大的疼痛而喘出聲。

既然厲封要堅持，不在面前表露出來，楚離不會去故意揭開別人的偽裝。

只是哪怕韓盛經常不吃飯，楚離還是每天都送。

這樣一送就送了兩個月之久。

這天楚離照常去送飯菜，厲封突然叫住他。

“我想和師尊見一面。”厲封聲音非常沙啞，刮過砂礫一般。

楚離目光平淡，他告訴厲封：“張師伯上個月因事離開，沒和人多久回來。”

厲封嘴角笑容勾了抹起來。

“那林師伯可在？”林師伯是楚離的師尊。

“師尊目前正在閉關，叮囑我暫時看管你。”

剛才一個消息令厲封神色失落，在得知楚離會繼續陪著他之後，他心中只覺喜悅，甚至於周身的疼好像也緩和了不少。

楚離知道厲封在高興著什麽，他不知道是否該告訴厲封，他的師尊可一點都沒打算接納厲封，厲封後面的日子不會太好過。

想了想楚離還是決定不說了。

就讓厲封高興幾天吧。

厲封的傷勢沒有好完全，仙門就遭遇到了妖族的進攻。

妖界和仙界一直都有積怨，最近一段時間打聽到那些有點法力的仙人要麽出去要麽閉關了。

正是攻擊的好時候。

哪怕不能將仙門給占領了，但讓他們好好吃個敗仗，也讓妖感到振奮。

楚離同其他弟子前去仙門迎敵。

只是面對浩浩蕩蕩的妖族大軍，楚離他們的抵抗顯得微不足道。

仙門很快被攻破。

楚離讓其他弟子先抵抗一段時間，他去叫閉關中的師尊。

師尊破關出來，得知到妖族進攻的事，他事先做過預測，只是時間在半月後。

想不到妖族這時會攻上來。

師尊帶著楚離飛速趕往仙門入口，還沒走過去，妖族大軍已經出現在眼前。

師尊法力高強，一劍橫空劈砍，無數妖族哀嚎著跌落下去。

妖族大軍在師尊的攻擊下，瞬間兵敗如山倒。

只是眼看著仙門似乎要勝利，妖族中一名上古妖獸出現。

那分明就是一只巨大的鳥妖。

鳥妖吐出一口氣，那口氣變為龍卷風，冷風所過之處，所有的一切都被寒冰凍住。

那些仙門弟子們，根本來不及逃跑和躲藏一個接著一個變成了冰人。

師尊的法力竟對鳥妖的冰無可奈何，甚至師尊都險些被寒風給沾到身體。

妖族大軍重新集結起來，仙門已經快守不住了，師尊打算帶著剩下的弟子先行離開，若繼續留下，仙門就真的徹底敗了。

寒風吹到了厲封所在的山洞，但沒有將厲封給冰凍住。

山洞突然轟隆隆爆炸，烈火沖天而起。

厲封出現在烈火中。

原來是鳥妖的風把洞口結界給吹開，導致厲封能夠出來。

而那股風裏的妖力，對厲封有股強烈的吸引力。

厲封沖出山洞，他一身玄色衣袍在烈風下不住作響。

右邊臉頰雖然不再流血，可看起來仍舊血肉模糊，令人生畏。

厲封一出來看到仙門被毀得七七八八，再看突然出現的妖族，知道發生了什麽事，沒做他想，他沖了過去。

沒有立刻和鳥妖戰鬥，而是先搜尋楚離的身影。

在看到楚離沒有事時，厲封松了口大氣。

雖然很想到楚離身邊，不過厲封突然意識到妖族的入侵對於他來說其實不是災難，而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。

所以哪怕自己妖力根本不等和上古妖獸比，厲封還是沖了上去。

他整個人周身妖氣爆發，臉上被剝了鱗片的地方再次滲出血。

血從他臉上淌下來，那一刻他宛如修羅。

厲封手指長出利人，他極速沖了上去。

發出的聲音仿佛龍吟。

厲封手裏燃燒火焰，火焰撲向妖獸。

妖獸扇動翅膀，火焰被撲滅。

厲封全身燃燒起來，他身體成了個火團。

厲封在最後發動攻擊前，朝楚離那裏看了眼，他微笑著，心滿意足地奔赴死亡。

那火焰是厲封燃燒身體而爆發出來的，對妖獸居然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
妖獸翅膀被燒傷，往後不停躲避。

厲封周身火焰漸漸熄滅，身體也在隨後化為一團灰燼被風吹散。

妖獸看厲封已死，打算直接踏平仙門，不過這時厲封師尊預知到了仙門有難，及時趕了回來。

仙門躲過一劫，林師尊將妖獸一劍刺傷，妖獸帶著妖族落荒而逃。

厲封的犧牲換來了短暫時間，他的師尊及時捕捉到他的一縷魂魄，將那縷魂魄放進一株仙草裏。

這株仙草交由楚離澆灌看顧。

約模二十年後，仙草幻化成人。

仍舊是原來的長相，不過小了一號。

前少年厲封一睜眼看到眼前的楚離，他撲向楚離。

預料中的被揮開沒有發生，他真實抱住了楚離。

不過在厲封打算得寸進尺親楚離的時候，楚離一閃，閃到了遠處。

少年厲封追上去，然而腿短法力低，根本追不上楚離。

不過他臉上的笑未曾停止。

因為他知道，他的苦肉計成功了。

雖然未來追妻路還漫長，但他知道，他們有很多很多時間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後面再寫幾個番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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